魏特琳日記1938年  

--------------- 魏特琳日記1938年(三)(1) --------------- 

3月1日，星期二天氣非常暖和，就像春天一樣，我們擔(dān)心會發(fā)生流行病。 

上午9時。我和程夫人坐車去焦太太家拜訪。在考試院附近，她有兩幢西式房子。我們希望看到她的車子仍然停在那兒，然而，唉，兩幢房子都被燒毀了，一片凄慘的景象。被毀壞的一幢房子當(dāng)過馬廄，車庫是空的，正如我們所擔(dān)心的那樣，什么值錢的東西都沒留下。 

離開那里后，我們?nèi)チ酥醒胙芯吭海谀抢?，我們看見一輛日本卡車，一個日本人——他不是士兵，還有不少中國人正在搬生物標(biāo)本。我聽說，這些資料已經(jīng)送給金陵文理學(xué)院了，并已安排了兩個人在那兒看守，假使我們有汽車的話，早就搬走了。他們說，正在把東西搬到中央地質(zhì)研究所，以便安全保存。我們和他們一起去了中央地質(zhì)研究所，見到了那里的負責(zé)人。他說，他們把所有的科研材料都保存在那幢樓里，是為了安全。他認為，我們?nèi)蘸罂梢阅玫侥切?biāo)本，但他也沒把握。如果，我們想將它送到金陵文理學(xué)院，必須得到駐扎在新街口的日軍允許。我們到了中央地質(zhì)研究所后，程夫人先走了。奇怪的是，我發(fā)現(xiàn)那里的兩個年輕人開車跟著。我去了中央研究院和中央地質(zhì)研究所，這兩個年輕人命令不必搬那些標(biāo)本了，然后，將我?guī)У剿麄兊霓k公室，給了我一封信，允許我將這些東西送到金陵文理學(xué)院去。 

在回家的路上，我去了平倉巷3號，安排救護車和卡車，下午去運標(biāo)本。下午4時，兩輛車滿載而歸。希望這項工作明天仍然能順利進行。但我不指望會有好運氣，因為，在任何環(huán)節(jié)都可能會受阻，但友善，并持之以恒，就一定會有回報。 

下午，在實驗學(xué)?？吹降囊荒涣钗液軔盒模业墓啡R蒂叼來一顆小孩的頭顱，可能是被拋棄的或是沒有被掩埋好的尸體。 

附近的婦女們報告說，由于日本兵的到來和他們不斷地尋找“花姑娘”，她們?nèi)匀徊荒艽粼诩依?。昨天，人們身上的錢財已經(jīng)被搜刮殆盡，就連20個銅板也不能幸免。當(dāng)我們今天早上去南京城東時，除了正在搬運掠奪物的人之外，看不到其他中國人。搶劫還在繼續(xù)。我們看見許多士兵、軍車——坦克、裝甲車及軍火等。除了少數(shù)幾家日本人開的商店在營業(yè)外，大多數(shù)商店都沒有開門。在目前這種情況下開店是十分冒險的。到今天，日本人進城已兩個半月了。 

3月2日，星期三今天天氣有些涼，飛機活動也少了一些，至于為什么，我們不知道。 

上午，8個年輕女子被她們的母親從南京西邊靠近廣播電臺的村莊帶來我們學(xué)校，她們說，她們村一直是比較安全的，因為，村子周圍一直淹著水，現(xiàn)在水退了，日本兵在夜晚不斷進村找年輕女子。我們勸一位年僅13歲的女孩跟她母親一同回去，因為她看起來還不到10歲或11歲。一位婦女說，她的丈夫被日本兵用刺刀刺死了。過了一會兒，又有3位年輕的婦女進來了，她們是從城東的村子來的，并報告了同樣的情況。 

王先生的3個孩子和程夫人的3個孫子、孫女，下午在忙著建一個花園，花匠小董是他們的老師，他是一個好老師。 

我們繼續(xù)從中央研究院搬資料。假使這些東西和植物標(biāo)本在麻煩發(fā)生前就搬走的話，該有多少年的科研成果能得以保存啊!3月3日，星期四我在藝術(shù)樓設(shè)了一個辦公室。由于國際救濟委員會愿意撥?？顬槊?000名難民支付4位工作人員和2位助手的費用，于是，我們雇用王先生、焦先生和陳先生幫忙管理難民所。一旦煤運到，我們就要開設(shè)一兩個澡堂。 

今天，我支付了2月份的薪水?，F(xiàn)在，我已把錢存到銀行去了，相信這樣比較安全。但遺憾的是，我以前一直沒有將它存在那兒，而是放到“帕奈號”上了，如果有人幫我們撈回我們的錢，那該多好啊!不出所料，我們的教職員工大多病倒了，瑪麗住進了醫(yī)院，吳小姐和薛小姐無法上課了，羅小姐也累倒了。 

新規(guī)則是所有新來的難民，首先必須到寧海路5號去，由那里作出決定：是否允許入住以及如何分配。 

我們真希望更多的難民能夠回家。我們這里實在是太擁擠了。我們特別擔(dān)心春天的流行病。 

假如我們能買到石灰消毒就好了!我們已挖好了兩條存放糞便的壕溝，壕溝長20英尺，寬5英尺，深4英尺。 

今天有300多人參加了禮拜。王小姐領(lǐng)唱得非常好，不幸的是由于瑪麗病了，我們找不到人彈鋼琴。 

英國皇家海軍軍艦“蜜蜂號”明天要去蕪湖，我們順便讓它捎去郵件，星期六它可以帶郵件去上海。 

今天的天氣更涼了，還下著雨。 

3月4日，星期五今天下起了春雨，天氣更涼了。這場雨對樹木來說真是太好了!黃水仙不久就要開了，紫羅蘭也十分可愛。難民在校園里到處挖掘綠色植物，我們不得不禁止，因為他們把花挖掉了，包括紫荊、一枝黃等。 

我一直在努力平衡賬目收支，只是一點都想不起來，12月9日我在哪里支出了50美元。我知道，我把它花在家禽計劃上了，我也知道，所有屬于金陵女子文理學(xué)院的錢都被安全地藏起來了，或者是存放到了“帕奈號”。 

午后不久，來了一位蕪湖的17歲女難民。只要一看這孩子的可憐相，就知道她的故事有多悲慘。她說，日本人一到蕪湖，日本兵就到她父親的商店里去了——她父親是個商人。因為她哥哥理的是平頭，看起來很像士兵，所以她的父親、母親、哥哥、嫂嫂和姐姐全都被日本兵用刺刀刺死了。而她則被兩個日本兵帶走了，和她一起的還有另外8個姑娘，被他們看管起來，過著地獄般的日子。大約兩周前，他們將她帶到南京的南門，一位看起來比其他人和善的長官告訴她來我們這兒。我們給她發(fā)了被褥、臉盆、飯碗和筷子。明天，我們將送她去醫(yī)院。

--------------- 魏特琳日記1938年(三)(2) --------------- 

我想，這就是許多家庭的命運吧!“中日提攜”?以這樣的方式他們能取得勝利嗎?今天收到英國皇家海軍的“蟋蟀號”軍艦從上海帶來的郵件，還有一封11月30日寫的信，這封信曾被寄到漢口。 

3月5日，星期六天氣陰沉沉的，空中沒有飛機活動。灌木和新移栽的樹木需要這種天氣。 

我花了一個上午為在上海的教師找書。下午則用來寫信和給在各地的許多朋友回信，他們寫來的短信，讓我意想不到，而且十分珍貴。美英大使館被迫取消為中國人發(fā)信和收信的特權(quán)，這真是遺憾，因為對我們來說，這意味著那些缺乏錢而困在這里的婦女們不能隨時寫信求援了。 

中午前，有3位憲兵來訪，其中有2位我以前見過。他們對我們的圖書館很感興趣，而且態(tài)度很友善。我高興地擠出時間帶他們參觀，因為，我想那樣也許會有好處。其中一個懂點英語的憲兵說，他聽說過京都的同志社大學(xué)。 

今晚，我們?yōu)槿w教職員工舉行了一次晚會，晚會安排了許多游戲，還有點心和飲料，大家似乎玩得都很開心。開晚會時，我們?nèi)匀话押窈竦木G色窗簾拉起來，而這在過去是沒有必要的。 

學(xué)習(xí)《耶穌傳》的圣經(jīng)班情況如下：高中和初中有兩個班，六年級有兩個班，五年級(70人)分成兩個班，三年級、四年級(300人)分成四個班，總共十個班。早禱之后，我們于8時開了個教師會。 

3月6日，星期天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到今天傍晚開始下雪了，真讓那些回到被毀的家園的人們備感寒冷與凄涼!今天沒有日本人來打擾。 

沈牧師在下午的禮拜上布道，參加的人很多，約有350人。他告訴我們，今天早上在原安全區(qū)外面的5個教堂舉行了禮拜活動。今天，在估衣廊的衛(wèi)理公會教堂首先舉行了禮拜活動，第二個禮拜活動是由麥卡倫先生在南門基督教教堂舉行的，第三個禮拜活動是在圣公會的圣保羅教堂舉行的。這些教堂對那些返回這些地區(qū)的人們來說，該是多大的安慰啊!下午，德國大使館的參事羅森博士在英語禮拜活動中發(fā)表了講話。盡管他很謙虛，而且看起來局促不安，但他的講話很好，主要是強調(diào)基督教的謙讓精神，這種精神來自于我們對上帝的崇拜。這不是自我貶低，而是我們對人類與萬能的上帝之間的真正關(guān)系的感知。他還闡述了基督教教義中的兄弟之愛。 

禮拜結(jié)束后，傳教士們留下來吃晚飯。飯后，討論了如何讓更多的傳教士回到這兒來。我們是根據(jù)老規(guī)矩，請求所有的傳教團體都來，還是讓很少幾個我們急需的人來呢(但這樣會不會使其他的團體泄氣呢)?由于中國軍隊開始一次攻勢，戰(zhàn)火會蔓延到這里嗎?我們打算在9時30分收聽基督教廣播節(jié)目，但由于干擾，我們什么也聽不到。 

那可憐、勇敢、幼小的黃水仙、紫羅蘭和茉莉花，今晚要受凍了，因為，天上正在不停地下著雨夾雪。 

3月7日，星期一現(xiàn)在，我們有14個人做早禱告。早禱后，宣布當(dāng)天的通知和計劃。現(xiàn)在是7時吃早飯，7時30分做早禱。我們正對這里的難民重新進行登記。我們決定，努力說服年齡大一些的婦女回家。我們似乎無法防止不了解這里情況的新難民悄悄地溜進來，看門人無法查明他們的身份，即使是管理大樓的工友也弄不清。 

上午11時。米爾斯、索恩和我一起去美國大使館，向阿利森先生詢問讓傳教士回來的有關(guān)事宜。艾奇遜先生大約星期四到這兒，在他停留的短短幾天里，阿利森先生將試圖召集3個大使館的代表聯(lián)合行動。他們還將努力找到去城外的布道團基地的途徑，比如淳化鎮(zhèn)，至今只有麥卡倫和里格斯曾經(jīng)到過城外，前者為醫(yī)院買蔬菜，后者為難民所采購大米和煤等生活必需品。羅森博士也只出城去了國家公園中兩個指定的地區(qū)。 

上午在下雪。花匠們用了一天的時間，將雜志搬回圖書館頂樓，將我們?nèi)ツ晗奶焖龅墓ぷ魅o毀了。不久，我們必須將地下室里許多已裝箱的書全都搬走。 

學(xué)習(xí)《耶穌傳》的10個班還在繼續(xù)上課，下午的全體會議也照常開，大約有250人參加。 

我去大學(xué)醫(yī)院看望瑪麗，醫(yī)院里充滿了悲劇。住在瑪麗隔壁的是一位54歲的農(nóng)民，由于他說不知道哪里有牛和婦女，便被日本兵吊在兩棵樹中間，下面燃著一堆火。后來，一位軍官可憐他，才停止用火燒。鄰居們一直等到日本兵走了，才割斷繩子放他下來，并將他送到大學(xué)醫(yī)院里來。 

已經(jīng)兩三天沒有飛機活動了。 

大約下午2時。來了兩名普通士兵，但未制造麻煩，我和李先生帶他們參觀?，旣愓f，從她住的病房窗戶，能看到中山路上有許多車在運軍火。戰(zhàn)爭什么時候能結(jié)束呢?3月8日，星期二早晨，大地銀裝素裹，覆蓋著一層美麗的白雪，這是冬天最美的景色，當(dāng)然也非常冷。 

我花了一上午重新仔細閱讀了吳博士的來信，并給她寫了一封長達5頁的回信。她不久將離開成都。一年前，我們真是做夢也想不到今日中國的狀況啊!哦，何處才是盡頭啊?在目前的情況下，是不可能有自由和進步的，因為，在我們心中只有恐懼。 

大約2時。有一兩百名婦女和女孩跑進校園。據(jù)報告，日本士兵正在鄰近地區(qū)挨家挨戶搜查，找錢財和“花姑娘”，人們都被嚇壞了。這些婦女中約有100人后來參加了下午的禮拜活動，這使出席的人數(shù)達到370人左右。

--------------- 魏特琳日記1938年(三)(3) --------------- 

禮拜活動后，我們?yōu)楸局軐㈤_設(shè)的4個或更多的班制定計劃。要是我們有更多的布道者和教唱歌的人就好了!現(xiàn)在，我們在東南餐廳開兩桌，5位給我們幫忙的女難民和我們一起吃飯。 

3月10日，星期四早上，一片美麗的潔白世界，可惜，明媚的陽光使雪很快融化了。我有一個感覺，這將是我們度過的最后一個寒冷的天氣。如果人們敢種菜和莊稼的話，那么這場瑞雪對春天的田園是很有益的。斯邁思估計，農(nóng)村的田地至今只有1／3是正常栽種的。如果士兵繼續(xù)威脅農(nóng)村居民的話，下個秋冬季節(jié)就有鬧饑荒的危險了。 

今天，又有一些飛機活動了。下午，警報響了兩次，至于為什么，我不知道?，F(xiàn)在已沒人留意警報了。 

今天，我們這里發(fā)現(xiàn)了第二例猩紅熱。假如她母親在家的話，我們只能將這個女孩送回家，因為，那是我們能進行的最好的隔離。我們害怕萬一某種流行病在我們的難民所里或在這個城市流行開來，醫(yī)院的人手就會嚴(yán)重不足或工作過度緊張。布雷迪醫(yī)生2月21日到這兒，至今已為難民所里的7582人打過預(yù)防針。其中，金陵女子文理學(xué)院約有2000人。 

要是我們這里有校醫(yī)和hushi就好了!程夫人目前無法做更多的事了，她和她的3個幫手，要給34個嬰兒喂牛奶，給240名12歲以下的孩子喂魚肝油。 

今天上午，我見到第一個班的學(xué)生(35位20歲以上的婦女)，在舊式的私立學(xué)校上過半年到4年的學(xué)。現(xiàn)在，女人們身上有一種我以前從未注意到的溫和和敏感，這是因為痛苦和害怕的結(jié)果。其中幾個女人談到，由于她們暫時拋開對家庭的慣常照顧，才獲得現(xiàn)在這種機會。 

在課堂上，我解釋了主禱文，我希望到星期六她們中的許多人能熟記。假如我能說中文那就更好了!美國大使館的艾奇遜先生今天該到了，要是他來了，我們就能收到上海發(fā)來的郵件，另外我希望能收到一些教學(xué)材料。他會停留幾天，然后去蕪湖，再從那兒回上海，然后轉(zhuǎn)道香港去漢口。 

3月11日，星期五我們繼續(xù)組班?，F(xiàn)在，三年級有10個班——相當(dāng)于高中水平，有5個班的姑娘或婦女，她們曾經(jīng)在各地的私立學(xué)校上過半年到4年的學(xué)。還有的是根據(jù)年齡分班的，有7個班是從未受過教育的，年齡在12～30歲之間。我不敢確定除了這1000人之外，到底還有多少人。 

我們的最大問題在于缺乏教師和教室。沒有一個班能在教學(xué)樓上課。因為，所有的教室都被難民占用了。我們有一半的班在藝術(shù)樓用于禮拜的房子里上課。今天，我們又將舞臺用做了教室。我們還需要更多的書。 

下午4時。我們召開了全體教職員工會議，會上對復(fù)活節(jié)前五周的工作、工作重點和復(fù)活節(jié)前一周的節(jié)目以及對我們的最高年級50位初、高中女孩正在準(zhǔn)備復(fù)活節(jié)的日出聚會以及復(fù)活節(jié)慶典活動作了安排。我們正在考慮是否將慶典活動放在復(fù)活節(jié)當(dāng)晚舉行，問題是能否保證有燈。所有這些工作是由我和7位難民負責(zé)的，神學(xué)院的王小姐在指揮這些活動，可以說，她是頭。 

下午2時。3位軍官和2位士兵來我們這里檢查。我知道，禮拜堂正在做禮拜，科學(xué)報告廳有一班未受過教育的姑娘們在上課，因此，我故意將客人們拖在四方草坪的北邊。我們帶他們參觀了圖書館和中央樓，中央樓里仍然住滿了難民。他們問了許多問題，但我無法查明他們的來訪有何不良動機。他們帶了一個翻譯，就是以前到這兒來過兩次的士兵，他在神戶的一個教會學(xué)校學(xué)過英語。 

今天，我們收到了由美國軍艦“瓦胡號”帶來的上海郵件。上海的朋友如此慷慨使我們很羞愧。就食物來說，我們不再十分緊缺，因為，現(xiàn)在在街上既能買到蔬菜，又能買到肉。程夫人擔(dān)心以后一旦儲存的食物消耗光了，外面的食物又無法運進來，那我們就會缺乏食物了。 

我們的紅十字會粥廠使我們很傷心，某個地方出了大漏洞，但我們不知道漏洞究竟出在哪兒。今天早上，難民們在痛苦地抱怨，一些人還給我看了她們分到的早飯：非常稀的粥，而且量也不足。這種為填某個人的私囊而讓這些婦女和兒童餓肚子的事情讓我憤慨不已。 

我們真希望能親自掌管這個粥廠，除掉所有的壓榨行為。 

8時30分。燈照例熄了，我借著燭光在寫日記。我養(yǎng)的狗狂叫不止，我猜想是否有人正在試圖進入校園。窗戶上仍然掛著厚厚的綠色雙層窗簾。城里警察很少，然而我們還算平安，沒有遇到什么麻煩。 

3月12日，星期六我現(xiàn)在有一個奇怪的習(xí)慣，似乎還生活在去年12月，總是想寫12月份的日期。也許是因為去年12月根本沒有日期可言，那只是一連串的苦難日子，所有的日子都多多少少相似。今天很冷，但陽光燦爛。 

上午9時。王小姐組織了最后一個班，學(xué)生都是十八九歲的未受過教育的姑娘?，F(xiàn)在，我們已經(jīng)為未受過教育的人組織了7個班，有335名學(xué)生登記在冊，年齡從12～30歲左右。 

上午9時。我見了我自己班上的婦女們，她們在其他各地的私立學(xué)校(舊式的中國私塾)上過1～4年的學(xué)。我原以為有35位學(xué)生，現(xiàn)在卻有43位。有些人的臉看起來有強烈的責(zé)任感。 

班里已有一半人抄寫并熟記了主禱文——這是第一個任務(wù)，因為主禱文中蘊涵著我從未認識到的一種完整的意義。我們下一個任務(wù)是熟記“耶穌與我們同在”。然后我們要講第121首贊美詩。

--------------- 魏特琳日記1938年(三)(4) --------------- 

我花了大半天的時間為上海的全體工作人員收集書，給他們寄信。下午6時30分，終于將郵件送到了大使館。我們深深感謝大使館，他們給我們帶來了一件件大包裹。到目前為止，我們從未聽到他們對此有什么抱怨。南京的悲劇，讓我們認識到了我們大使館代表的價值及其為南京人民提供服務(wù)的重要性。我們有任何麻煩都可以隨時去找他們。 

我們遇到的一個最令人沮喪的問題，就是那個為我們的300名難民供飯的粥廠。我們得知，這個粥廠沒有給窮苦的難民充分的好處，而是以難民餓肚子為代價賺了一大筆錢。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我覺得，用刺刀很快地刺殺一個人比不給他食物而讓他餓死可能還要人道一些。 

陳先生希望把粥廠移到校內(nèi)，這樣，它就處于我們的監(jiān)管之下了。當(dāng)人們得知，他們并未享受到他們應(yīng)該享受的國際委員會給的大米時，他們都義憤填膺。 

晚上，我們在實驗學(xué)校按慣例第二次舉行周六晚會，游戲節(jié)目有九柱戲和游覽，點心有甜土豆、爆米花和花生糖等。 

天氣仍然很冷，但我總覺得春天很快要來臨?，旣愡€在醫(yī)院?；氐匠抢锏睦锲嫦壬鷣硇耪f，他希望能在3月24日前通郵，到那時莫蘭德也將回來了。我們在上海聘請教師時，遇到了困難。在南京和上海，郵件都可能受到檢查。 

3月13日，星期天今天很冷，但天氣晴朗。從東南方飛來了許多轟炸機，城市上空有許多飛機在進行訓(xùn)練。我們很少注意這些飛機，但是，轟炸機的嗡嗡聲令我很煩悶。 

露西·邵小姐來吃晚飯，談起我們下午的禮拜活動。那些婦女和姑娘，現(xiàn)在能把《贊美上帝》和《上帝與我們同在》這兩首贊美詩唱得很好了。由于大多數(shù)人已經(jīng)記熟了主禱文，而且知道了它的含義，所以她們唱得更加投入，更加有感情了。當(dāng)我今天站在講臺上，面對250人時，我似乎覺得這些人就是我們的學(xué)生，因為，我到處都能看見一張張酷似我們某個學(xué)生的臉。較年輕的難民現(xiàn)在看來好些了，因為她們洗了頭和衣服。在這最初的日子里，沒有人想洗臉梳頭，衣服也越舊越好。 

禮拜活動后，一位婦女告訴我，她剛把她的3個女兒從(被禁止)附近帶回來，去年秋天她們就躲避在那里。她說，士兵把(又鳥)、被褥、水牛、錢等東西都搶走了，沒搶去的則都被強盜搶走了。他們經(jīng)常來找“花姑娘”，如果不交給他們，那些父母親常常就有生命危險。在回來的路上，年輕的女子幾乎都穿得破破爛爛以逃避檢查。 

程夫人、王瑞琪(音譯)小姐和我一起去平倉巷3號，參加英語禮拜活動。在禮拜活動前后，我們談?wù)摰闹饕掝}是德國人接管奧地利的事。麥卡倫說，上午在南門做禮拜的有60人，全是老頭老太，而他們自己的信徒卻只有8個左右。福斯特報告說，在圣保羅教堂只有50人做禮拜。 

剛吃過晚飯，一位約60歲的母親和她37歲的女兒來到粥廠，我們還沒來得及阻止，她們就向我們叩頭，求我們?nèi)ケａ屵@個年輕女人惟一的年僅15歲的兒子，據(jù)說，他被關(guān)在模范監(jiān)獄。她們給我們提供了那些使她們確信他在那里的證據(jù)。那位老太太說，她有4個早晨去了監(jiān)獄附近，看見七八輛卡車裝著男人們?nèi)ジ鞯馗苫睢Ｒ恍┠腥舜┲勘?，一些人穿著平民服，還有一些人只穿著褲子和襯衣，而且她說，他們的臉色都糟透了。 

告訴她這一消息的人還說，大約有3000人關(guān)在監(jiān)獄里，其中約有1000人是平民。她聽說，其中有一些人餓死了，還有一些人被凍死了。監(jiān)獄的地上連一棵草都沒有了。我該怎么辦?我已3次間接地設(shè)法使那些平民得到釋放，都未成功。明天，我要去自治協(xié)會見一位有影響的人。 

3月14日，星期一天氣晴朗，但是很冷。 

上午10時。斯邁思和里格斯先生來訪，在我的辦公室與兩位農(nóng)民進行了商談，這兩位農(nóng)民是我們西面地區(qū)的鄰居。國際救濟委員會迫切希望農(nóng)民和菜農(nóng)返回家園，種植春季作物。但是，人們都害怕回去，正如姓陶的農(nóng)民所說的那樣：當(dāng)他們回家時，所有的東西都會被搶走，首先是錢，然后是被褥、衣服、食品，連農(nóng)具都不會留下。如果他們抵抗就會受到威脅。 

他說，他的兒子被指控為士兵，就因為他的草帽在他的頭上留下一個印記。年輕婦女自然是不能回去的，甚至連老太太都會遭到(被禁止)。就在今天，一位40歲的婦女一大早就被家里派出去買米，她長得一點都不漂亮，但是，到晚上5時她還沒回家。南京城里正常的生活和工作實際上已陷入停頓。而全世界都被告知，在南京被占領(lǐng)的那幾天里商業(yè)活動正常進行。 

如果今年夏季和秋季不能種植莊稼，那么食物就成了一個大問題了。 

臨近中午，我到寧海路5號見許傳音博士，懇求他幫助我們從軍事監(jiān)獄里保釋平民(現(xiàn)在絕對不能稱之為模范監(jiān)獄了)。他對此非常感興趣，并說他將盡力而為。他是自治委員會的一位成員。 

金陵女子文理學(xué)院難民所新的辦公室是個非常忙碌的地方，因為，他們剛剛完成新一輪的登記，正準(zhǔn)備給每人編號并發(fā)給標(biāo)簽。今天，地面被弄平了，粥廠也將被移到校園里來，這樣，我們就可以讓年輕女子遠離前門，但更重要的是，可以幫助我們在粥廠管理上根除壓榨，給難民應(yīng)得的食物。每當(dāng)我想到竟有人要從這些危難之中的身無分文的人身上榨取錢財，我就十分憤怒。

--------------- 魏特琳日記1938年(三)(5) --------------- 

程夫人今天送了4位難民去大學(xué)醫(yī)院。一個14歲的女孩今天下午在文學(xué)樓死了，我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明天上午8時30分，兩個澡堂開門，程夫人除了要做所有的分內(nèi)工作外，還要管理這兩個澡堂。洗衣工要負責(zé)燒爐子，有4個難民打算來幫忙。我看見一位母親拿著一塊“救生帶牌”肥皂進來，她說，明天要給兩個小兒子洗澡。她是多么高興啊!當(dāng)我在寫這篇日記的時候，3架重型轟炸機亮著燈、“興高采烈”地返回句容的基地去了。 

看它們的樣子，你可能會以為它們做了一次短程旅行，而不是去執(zhí)行毀壞性的作戰(zhàn)任務(wù)。 

3月15日，星期二今天暖和一點了，陽光燦爛?？罩杏性S多飛機活動。我們被告知，城里來了新部隊，但這并不能增加我們的安全感。 

上午9時。為了更換轉(zhuǎn)移屬于中央研究院的資料的新通行證，我去了一趟原交通銀行(現(xiàn)在是日軍司令部)。今天，我們也許有一輛卡車用，我準(zhǔn)備將資料全部搬完。如果可能的話，我們還想帶走兩架鋼琴——那是我們朋友的。我現(xiàn)在多么希望以前已經(jīng)將這些東西運進學(xué)校了呀。我們得到一個為期5天的通行證。在那里，我看到兩個在那里工作的中國人，我懇求他們從模范監(jiān)獄釋放平民。我認為，他們多少會為此作出努力的。 

我10時30分上課?，F(xiàn)在班上有近50人登記在冊。我多么希望我能說一口流利的漢語，寫一手好中文。 

11時30分。馬吉和我去城南拍了一些有關(guān)一件慘事的照片：一位48歲的婦女被(被禁止)了18～19次，她的76歲的母親被(被禁止)了2次。這件事殘酷得讓人難以置信。南門的一些大街上仍然很少有人，即使有人的街上，除了幾個老嫗也幾乎看不到婦女。整條莫愁路是個忙碌的市場，有許多人在做買賣。有人說10個人中有8個在做生意，因為沒有其他事好做。我猜想，人們聚集在街上的一個原因就是他們覺得那樣會更安全。對婦女來說，危險確實是小了，可是搶劫仍然時有發(fā)生。可悲的是有的中國人常常帶領(lǐng)日本兵到有點錢的商人家里去，在日本兵的槍或刺刀的威脅下，他們不得不將錢交出來。 

我們剛剛重新登記過這里的難民，現(xiàn)在有3310人。剛剛又收容了14個新難民，都是去年深秋撤往鄉(xiāng)村的婦女和姑娘。她們的錢用光了，土匪又猖獗，所以她們選擇了回南京的艱難歷程，她們可能聽說過安全區(qū)或某個難民所。 

今天上午，我在城南看見許多日本兵，有騎兵，也有步兵?？匆娝麄冎焊邭鈸P地走在街上，就像走在自己的國土上一樣，我的內(nèi)心極為反感。我們經(jīng)過大街時，看到大部分店鋪要么被燒光、搶光，要么就是用木板封門。以前的巧克力店被日本人接管，但我不知道現(xiàn)在店里在賣什么。 

今天有兩批日本兵光顧。 

寫完這一頁，我聽見幾架轟炸機從西北方返回句容。今夜月光皎潔，它們可以暢通無阻。 

3月16日，星期三今天春光明媚，但不太暖和。從凌晨4時開始，空中就有大批的飛機活動。 

一個苦力在四周平土，老吳在栽種、移植花木。男人們又在挖新的壕溝盛放糞便。終于弄到了石灰，撒在不清潔的地方消毒。 

今天，陳先生給了我下列難民數(shù)據(jù)：中央樓528人，科學(xué)樓517人，文學(xué)樓885人，宿舍(東北)487人，宿舍(西南)497人，宿舍(西北)431人，共計3310人。 

我們希望難民們回家，但我們不想強迫年輕女子也回家。 

我們的澡堂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張兩天了，第一天有154人洗了澡，今天有161人洗了澡。對成人的收費是4個銅板，孩子減半。 

據(jù)報告，新士兵連銅板都感興趣，我們聽說了幾例有關(guān)平民連少得可憐的20個銅板都被搶走的事例。街上現(xiàn)在有許多(又鳥)蛋出售。當(dāng)我問他們是如何通過城門口士兵的檢查時，他們說，現(xiàn)在士兵不再沒收農(nóng)民所有的攜帶物了，而更愿意得到四五個(又鳥)蛋。 

今天我去南山公寓為瑪麗·陳找一本書。那兒負責(zé)管理的男孩說，現(xiàn)在沒有士兵到公寓附近來了。我們沒人有時間將散亂的物品放回衣箱或帶抽屜的櫥柜。用來儲存東西的食堂看起來像遭過颶風(fēng)襲擊似的。哪一天，我和程夫人必須上南山公寓將東西放回原處。 

可憐的陳先生在粥廠問題上遇到了麻煩。如果將它搬進校園，原想可以消除壓榨，但這也正是困難之所在。即使是戰(zhàn)爭和苦難也不足以改變?nèi)藗兊膬?nèi)心。 

巢縣、合肥以及其他離南京不太遠的地方的難民，現(xiàn)在都打算回去了。每天，我們都能聽到他們在計劃回家的事。老邵今天來告辭，他要跟他的兒子、兒媳一起走。 

3月17日，星期四上午10時。我和其他外國人去了寧海路5號，接受華麗的絲綢或緞面的畫卷，這是對我們在這幾個月對南京市民所做的一切表示的衷心感謝。孫淑榮孫淑榮為偽自治委員會會長。、程先生即程朗波，偽自治委員會副會長。和許傳音博士是出席者中僅有的中國人。他們發(fā)言簡短，但很誠摯。米爾斯先生代表我們做了答謝，他們給我們每人頒發(fā)畫卷，然后，儀式就結(jié)束了。雖然這3個人都是地方自治政府的成員，但是，這項贈送是代表所有平民百姓的。 

后來，我去了約翰·馬吉的家。南京的外國男人實在是需要他們的妻子啊!起居室兼做餐廳，顯得亂七八糟，需要一個女人來好好整理。馬吉看起來也不是很健康。

--------------- 魏特琳日記1938年(三)(6) --------------- 

下午，我和王先生制定了一個計劃，在釋放模范監(jiān)獄里的平民的請愿書上征集簽名。許傳音博士和孫淑榮先生已經(jīng)幫我起草了這份請愿書。這個消息也許會像野火一樣迅速傳遍整個城市，那樣我們就難以招架了。我希望本周內(nèi)得到簽名，請愿書及簽名要一式三份，一份送往日本軍方，一份送往特別委員會，還有一份送往自治政府。今晚，我們給了一個難民和她的孩子5美元的救濟，明天他們要跟隨一群人設(shè)法去漢口。她說，如果錢用完的話，她就要去討飯了。 

還有一個年輕婦女帶著4個孩子來求我給她在重慶的朋友寫封信，看看她的丈夫是否到過那兒。她的丈夫起初肯定是跟著一群人乘小船逃離的，但后來她聽說，許多船只都沉掉了。 

王師傅來學(xué)?？次遥退囊患胰嗽油?。他說，他們離那個山谷里的小鎮(zhèn)有40里，那里很太平。他看起來又黑又瘦，他說，他必須找到工作。如果我有辦法的話，我會送他去上海找魯絲。他進城時沒遇上什么麻煩。 

今天，3個女人經(jīng)過艱難跋涉，從農(nóng)村來到學(xué)校，懇求我?guī)兔?，看看是否能找到她們的丈夫。其中那個最年輕的女人的公公被殺害了，她的丈夫在12月26日登記時被抓走了，到現(xiàn)在還沒回來，也許再也不會回來了。 

我們這里每天都有悲劇發(fā)生!我祈禱我不會變得麻木不仁或漠不關(guān)心。要是我們的請愿書能成功地使模范監(jiān)獄里的平民獲釋，該多好啊!夜空明朗，月光皎潔，那意味著在漢口、安慶，也許連長沙和重慶的空襲都很猖獗。歐洲的局勢也令我們感到不安。難道另一次世界大戰(zhàn)開始了嗎?3月18日，星期五春天美好的天氣一直持續(xù)著，晴朗、暖和?？傆性S多重型轟炸機朝西北方飛去。但愿上帝憐憫那些中國士兵!白天，有消息說，城門口搜查很嚴(yán)，連人們身上的銅板都不放過。那些沒有良民證的人不許進城，這也許會使李漢德博士回城受阻。 

可憐的中國婦女真是不惜一切，抓住任何一線可以救回她們的丈夫、兒子或兄弟的希望!今天早上到9時，我們已經(jīng)得到許多人的簽名，在接下來的3個小時中，我和大王以及他的小兒子，都在忙著讓人們在我們準(zhǔn)備好的3份請愿書上簽名。到中午已有104名婦女簽了名，她們中大多數(shù)人不會寫自己的名字，所以只好讓王先生幫她們寫，她們再按個手指印。我?guī)椭齻儼词钟?。許多婦女由于辛苦勞動，手被磨得又粗又硬，以致她們把手彎過來按手印都很艱難。整個下午，人們接連不斷地來簽名。她們大多數(shù)都有傷心欲絕的故事。我真希望能坐在一邊安慰她們。其中一名婦女，她有4個兒子被抓走了，還有許許多多的婦女說，她們惟一的依靠丈夫以及三四個孩子都被抓走了。這是一群多么心碎卻又充滿了希望的人啊!在過去的3個月中，我常常責(zé)備我們自己不收留她們的丈夫，不過，今天許多婦女都說，盡管她們的丈夫和兒子叩頭求日本兵放過他們，可還是被帶走了。如果，日本的婦女得知他們的士兵——他們的丈夫和兒子如此野蠻、殘忍地對待中國人，我不知道她們會怎么想。 

下午，一位朋友來拍一些有關(guān)我們難民所及其活動的電影鏡頭?？上У氖窃S多室內(nèi)場景無法拍。我們的校園里現(xiàn)在又在給所有難民進行登記。登記結(jié)束時，我們努力將年長的婦女和孩子送回家。這時，陳先生和他的助手在搜查大煙，今晚，他們看起來疲憊不堪，因為這不是一件輕松的任務(wù)。要是人們肯說真話，那我們的工作就會輕松多了。 

今天，我們從貸款基金中貸出了50美元，用一幅畫卷和一些金戒指做抵押。 

3月19日，星期六今天是一個晴朗的春日。飛機在空中不斷地飛來飛去，從東南到西北，又從西北飛回句容的基地。 

從上午9時到下午5時，在兩位工人的幫助下，我和王先生以及他的小兒子，管理著源源不斷地前來在3份請愿書上簽名的婦女們。這些可憐的心碎的女人!我永遠也無法忘記她們那悲傷、絕望、憂心忡忡的面容和那雙辛苦操勞的手?！八俏椅┮坏膬鹤印?；“他們抓走了我所有的3個兒子，我不敢去求他們”；“我家里有4個男人被抓走了，再也沒回來”；“我只有3個孩子和我婆婆留在身邊，無法維持生活了，我只有去討飯”；“我的兩個孫子被抓走了，他們是我們這個家惟一的依靠”。諸如此類的話不斷地縈繞在我的耳際。她們中大多數(shù)人認為，她們的丈夫和兒子仍然還活著，在這一點上她們的希望要比我的大，因為，我聽說城門外或幽僻的山谷中的池塘邊尸體成堆，不過還是樂觀點好。也許正是有了這個希望，這份請愿書才能使模范監(jiān)獄里的那些人獲釋。但事實是，安全區(qū)外的許多男性平民被當(dāng)場殺害了，而安全區(qū)內(nèi)的成千上萬的男性平民則被帶到安全區(qū)外加以殺害了。 

在這兩天中有605名婦女在請愿書上簽了名。我說她們簽名，其實只有幾位能寫出自己的名字，還有一些人被要求下星期一再來簽名。 

就在正午前，一位叫方灝的先生上門來視察，他是自治政府第四區(qū)的頭頭，也是該區(qū)軍事負責(zé)人，同來的有一個中國翻譯、一個憲兵隊長和一個普通士兵。當(dāng)我們?nèi)状弊≈y民的樓參觀時，他們給孩子們分發(fā)糖果。方先生還宣布說，現(xiàn)在難民們可以安全地回家了，如果發(fā)生什么事，他們可以立刻去匯報。在他宣布時，那些婦女和姑娘們的臉上并未閃現(xiàn)出快樂的光芒，因為，她們經(jīng)歷了太多的苦難，不再相信這些口頭承諾了。他們要通過多年的良好行為和真正的友好才能改變目前人們對他們的不信任和恐懼感。

--------------- 魏特琳日記1938年(三)(7) --------------- 

今天，我們通過恢復(fù)后的中國郵局收到了第一批郵件，這是一捆2月份的雜志。他們顯然是想通過郵寄二級印刷物來做試驗。 

傳聞?wù)f南門被沙袋阻塞了，是真是假我就不得而知。 

今晚有為工人舉行的每周一次的聚會。第一批黃水仙開花了，連翹也含苞欲放。 

3月20日，星期天今天就像是4月份的天氣，黃水仙開花了，杏樹開花了，李子樹也開花了，垂柳的枝條就像許許多多柔軟的綠色旗幡。這本該是一個美好的世界啊!上午和許傳音博士進行了商談，給他看了那份附有600人簽名的請愿書，他贊成這一舉動，并叫我們堅持做下去。昨天，他獲許進入模范監(jiān)獄，他說，他被告知獄中有1500名男人，其中部分是平民，大約還有20個男孩。不許他和任何人說話，但他相信，能想辦法使平民獲釋。犯人們嚴(yán)重營養(yǎng)不良，因為，他們只有米飯。他能送鹽和加鹽的蔬菜進去。下次，他將努力送蔬菜和肉進去。他看見的許多男人都病了，虛弱得無法勞動。 

在我們下午的禮拜開始前，兩名日本軍人和3位平民以及一名中國翻譯來訪。他們有興趣去看難民。我?guī)麄兛戳?幢樓里的難民，然后去了圖書館。他們似乎真的感興趣。我想任何一個翻譯都是漢奸，盡管我意識到這種想法也許是錯誤的，但我卻無法抑制。 

下午大約有250人參加了由王小姐布道的禮拜。 

4時30分的英語禮拜仍然在平倉巷3號舉行，麥卡倫進行了布道。羅森博士是參加這次禮拜的惟一的非布道團成員。這真是一份非常珍貴的友誼，是危險將我們緊緊地聯(lián)系在一起。禮拜結(jié)束后，通常進行信息交流，我們有許多的消息要互相傳達。因為沒有收音機的人總想得到最新的消息。 

禮拜結(jié)束后，索恩先生帶我和布蘭奇去了兩戶中國人家，這兩人是他在安全區(qū)的朋友。第一家是羅絲·倪周家(金陵女子文理學(xué)院第一屆獲文學(xué)學(xué)士的畢業(yè)生)，雖然那里很臟，但難民們的存在對房子來說卻是一種保護。第二個是王太太的家，它已經(jīng)被憲兵隊占領(lǐng)了，并進行了搶劫。盡管門上貼了告示，我們還是為王太太拿了兩盞燈、3床毛毯和一些襯衣褲給她。我原想拿那臺維多利亞牌留聲機的，然而，它已被人用槍托殘忍地砸爛了。那胡亂的破壞極其徹底。 

今天，我收到了從上海寄來的信件。該信是14日寫的，到這兒已經(jīng)是20日了。 

3月21日，星期一就在11年前的這個下午，我們聽到了從南京西南面遠遠地傳來革命軍的槍聲。那時，南京駐扎著十多萬北方軍隊，然而不到4天，曾經(jīng)說過要誓死守城的駐軍卻倉皇地逃到城墻外，成千上萬的人被洶涌的長江淹沒了。歷史真的又再重演了!那時，我們也說過，我們的最大危險來自于撤退的軍隊，可是，正是勝利的軍隊卻給我們帶來更大的危險。 

上午，請愿書的簽名仍在進行。100多名婦女在文學(xué)樓北面等著簽名。王先生和他的兒子以及陳先生正在忙著寫名字，我們希望這項工作今天結(jié)束。這是我親眼見到的十分可憐的場面之一。 

我們意外地獲得使用一輛卡車的許可。我陪李先生去了平博士的辦公室，我們將辦公室地上的重要報紙都揀起來。其后，整個上午，李先生一直忙著從中央研究院搬資料。后來，他又去了格蕾斯·夏的家，把她的鋼琴帶來了。 

下午大約1時30分。一名日本醫(yī)生和3名士兵來訪。通常我們首先是帶他們?nèi)状弊∮须y民的樓里看看，最后帶他們看一幢干凈的樓，比如圖書館。我們盡量不讓他們參觀班級或下午的禮拜活動，以防他們誤解，以為我們開辦了一所常規(guī)學(xué)校。 

今天下午，我們必須迅速收集寄往上海的信件。我上次的信件是3月12日寄往上海的，3月14日就到了那里。據(jù)說到3月25日，我們就有正常的郵政服務(wù)了。 

今天，有許多姑娘從鄉(xiāng)下來找我們，她們說，那里的情況仍然令年輕婦女和姑娘們無法忍受。一個14歲和一個16歲的姑娘來時，除了身上穿的衣服外一無所有。 

很顯然，城里又重新開始登記了，因為，今天上午我們看到一大群男人和女人擠在自治委員會門外。 

瑪麗仍然在醫(yī)院里，想徹底治好感冒。程夫人躺在床上，保持溫暖以使傷風(fēng)痊愈。我難得有如此忙碌的一天，到下午4時